德军下重手围剿“影子军队”

郁南

    近日，德国国防部部长卡伦鲍尔证实，德国陆军特种部队司令部（KSK）的子弹和炸药库的确存在管理缺口，大约丢失了4.8万发子弹和62千克爆炸物。

    与卡伦鲍尔共同出席发布会的德军三军监察长埃伯哈德·佐恩将军说，不仅是KSK，整个国防军都有“遗失”这些危险品的记录。佐恩表示：这起事件非常严重，这些缺失的弹药数量足以发动一次有规模的攻击。

    近年来，KSK发生了一系列与极端主义有关的事件。在近期调查中，调查人员发现大量弹药下落不明。

    5月，德国的新冠疫情封锁措施刚刚解除，一群特警队员就涌入了巴登-符腾堡州小城卡尔夫的一处乡间房子。房子的主人是一名德军军士长，隶属于德国最精锐、最神秘的KSK特种部队。这名军士长绰号“小绵羊”，他被怀疑是新纳粹分子。

    警方在房子的花园里搜出了两公斤PETN烈性炸药、一根雷管、一个引信、一把AK-47、一个消音器、两把刀、一把十字弓和数千发子弹，据信其中大部分是从军队里偷来的。他们还搜出了一本纳粹党卫军的歌曲集，14本供党卫军前成员阅读的杂志，以及许多纳粹纪念品。

    “他是有计划的。”德国议会负责军队事务的委员伊娃·霍格说，“不止他一人。”

    多年来，德国政治人物和安全部门负责人全都矢口否认任何“极右势力已经渗透进安全部门”的说法，只承认存在“个案”。他们否认德国存在“极右网络”。属下出了极端分子，上级不必引咎辞职。军队武器库里的枪支弹药消失了，也没有人进行认真的调查。

    如今，柏林终于大梦初醒。军队和警察中的极右分子数量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增加，氛围仿佛当年纳粹崛起。情报机构负责人和将军们终于坐不住了。

    最令当局担忧的是，极端分子似乎都集中在最精锐、对联邦共和国最忠诚的KSK特种部队中。

    据德国媒体《焦点》杂志报道，德国联邦刑警局2018年侦破一起涉及特种部队成员的犯罪阴谋，涉及200名有着新纳粹背景的现役特种兵和退役队员。他们企图谋杀一些支持移民政策的政治人物，并密谋对居住在德国的移民发动袭击。

    7月1日，德国国防部长卡伦鲍尔宣布，KSK下辖的四个突击连中的一个“极端主义势力猖獗”，将会被解散。“小绵羊”军士长就是该连的一员。KSK的其余部分也被禁止参加任何国际军事演习或作战任务。

    卡伦鲍尔警告称，KSK必须在10月底之前完成“彻底调整”，如果届时不能通过国防部的评估，那么整支部队都将面临彻底解散，并组建新的特种部队。

    德国国防军约有18.4万名官兵，军方反间谍机构联邦国防情报局目前正在调查超过600人的极端主义倾向，其中20人来自KSK。

    当局有理由担心问题可能更严重。在过去的13个月里，极右翼恐怖分子暗杀了一名德国政坛人士，袭击了一座犹太教堂，还枪杀了9名移民。

    德国联邦宪法保护局主席托马斯·哈尔登旺承认，极右翼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是对今日德国民主的最大威胁”。

    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德国军方和情报部门的官员，以及不避讳自身极右翼身份的人，都提到了与极右翼有联系的现、退役军警组成的全国性网络。

    这些军人以此为他们预想中的“德国民主秩序崩溃之日”做准备，他们称之为X日（Day X）。官员们担心，这只是一种借口，用以煽动恐怖袭击，甚至是更糟的行为——政变。一些德国媒体已经将情况比拟为上世纪20年代的“影子军队”，当时这些军队里的民族主义分子囤积武器、策划政变，密谋推翻魏玛共和国。

    大多数德国官员觉得这是一种危言耸听，但即使是政府最高层也不清楚军队里的密谋者到底有多少，这加剧了人们的不安。

    “他们一旦真正开始调查，就发现了很多案件。”德国议会情报监督委员会副主席康斯坦丁·冯·诺茨说，“当‘个案’高达数百个时，就是结构性问题了。我估计，欧洲武装部队中有数十万官兵也属于民族主义团体，还有同样多的人受雇于执法部门。”

    但调查人员本身也可能是极端分子。6月，国防情报局的一名高级调查员被停职，因为他被发现向一名KSK成员泄露了针对“小绵羊”的突袭行动的机密情报。后者立刻向至少8名特种兵通风报信，警告说情报局可能盯上他们了。

    “如果那些本来应该保护我们民主的人正在密谋反对民主，那我们就有大麻烦了，”联邦宪法保护局的图灵根州负责人斯蒂芬·克莱默说，“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内部敌人。”

    KSK的司令官马库斯·克雷特迈尔准将曾在波斯尼亚、科索沃和阿富汗战斗过，但现在，他在自己的祖国遇到了军人生涯中最严峻的问题：“我无法解释为什么军队里有那么多所谓的‘极右极端主义者’。”

    马库斯·克雷特迈尔准将说，KSK“显然比其他部队受影响更深，这是事实”。

    KSK是“德国陆军特种部队司令部”的德语缩写。这支德国版“绿色贝雷帽”成立于1996年，在巴尔干和中东战功卓著，曾多次获得美国和北约的嘉许。

    克雷特迈尔将军说，他的士兵中“很大比例”是德国东部人，那些被怀疑是极端分子的KSK成员中，大约有一半也来自东部。

    负责招募新兵的军官们也谈到，他们能察觉出“价值观的转变”，转折点就是2015年的难民危机。他们回忆说，当数十万人从叙利亚和阿富汗涌入德国寻求庇护时，部队充满焦虑。

    “我们负责保卫这个国家，但他们却开放了边境，放任自流，”一名军官回忆说，“我们已经到了极限。”

    正是在这种氛围下，一名来自德国东部城市哈雷的30岁KSK士兵建立了一个电报（Telegram）聊天群，成员有近百人，多数是军人和警察。他们定期在线下聚会，商讨应该储备哪些物资和武器，在哪里建立安全屋和集结点，如何使用军事代码识别彼此。几名成员目前正因策划恐怖袭击而接受调查。

    绰号“汉尼拔”的群主（真名叫安德烈·施密特）矢口否认自己谋划过行动。他去年9月退出了现役，因为军方从他父母的住宅里发现了被盗的手榴弹。

    不过因为当过国防情报局在KSK中的线人，“汉尼拔”没有被列为极端主义嫌疑人，军方还出钱供他念大学。

“直系传人”

    今年6月，一名KSK成员给国防部长卡伦鲍尔写了一封长达12页的信，请求对他所说的部队内部“有毒的认同文化”和“恐惧文化”进行调查。

    佐恩将军在提交给国防部长的报告中称，KSK已变得“局部独立于德军指挥体系之外”，且发展出“有毒的领导文化”。

    佐恩在报告中称“在个别领导者对精英主义不健康理解的影响下，KSK总会有一种精英式的自信，这种心态很容易带来风险。”

    《纽约时报》记者在采访完克雷特迈尔将军后，参观了KSK基地里的“历史长廊”，里面陈列着这支马上就将迎来25岁生日的特种部队的丰富纪念品。

    该记者注意到，自2000年开始担任KSK司令官的莱因哈德·冈泽尔将军，被略过了。这位将军在2003年支持了一名议员的反犹演讲，之后被军队解职。

    冈泽尔随后出版了一本名为《秘密战士》的书，将KSK标榜为纳粹特种部队的“直系传人”，后者曾以营救墨索里尼、偷袭铁托司令部闻名。冈泽尔此后一直在极右翼运动中颇受欢迎。

    “我们看到，KSK的创始人之一成为了杰出的新右翼理论家。”前KSK成员克里斯蒂安·魏斯戈伯也写了本书，讲述自己如何在军队里成为新纳粹分子。至于那名发表反犹演讲从而导致冈泽尔被迫退伍的议员，如今正代表德国选择党活跃在柏林的议会大厦。

    克雷特迈尔将军说，就在最近，他的一名将军同僚成了选择党的市长候选人，几名前KSK士兵也在议会中代表该党。

    《纽约时报》说，阿富汗战争在KSK基地的“历史长廊”里占据了重要篇幅，但士兵们对这场战争背后的战略充满怀疑。阿富汗战争已经持续了20年，除了增加难民之外，几乎没有取得什么具体成果。

    “我的女儿们问我：‘我们班上就有来自昆都士的孩子，你为什么还非得去阿富汗？’”一位军官回忆道，“我没有答案。”

    当这位军官带领一个KSK代表团在议会会见政治家们时，问了同样的问题。“他们也没有答案。”他说。（据《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