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叙利亚领土上的影子战争

  • 吴佩

        目前追随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的叙政府军已经夺回大部分失地,反对派和极端组织被驱逐,该国战乱纷争的局面似乎趋向稳定。然而,2020年7月20日夜,以色列军队再次发动空袭,目标不是叙政府军,而是以“协助反恐”身份留驻的伊朗革命卫队。
        对于外国在本国领土上的争斗,已在内战中认输的叙反对派人民意志党书记格德里·贾米勒很无奈,“叙内战造成的‘真空地带’,为以色列与伊朗开展‘影子战争’提供了竞技场,两国的‘结构性矛盾’,使得叙利亚悲剧将延续更长时间。”
        英国《泰晤士报》记者安谢尔·普费弗是熟悉以伊“影子战争”的人。2019年1月,他获准采访特拉维夫以军总参谋部,时任总参谋长加迪·埃森科特用叙利亚地图介绍,“2017年夏天起,我们就和伊朗直接冲突了,而且是质变,之前只攻击伊朗在叙利亚修建的威胁设施或其代理人(即黎巴嫩真主党),现在升级为消灭伊朗关键军事人物,尤其是远征叙利亚的圣城旅军官,为此实施了几千次袭击。我们不出面负责,也不邀功请赏。”
        埃森科特左手伸出两个指头,意为平均一年向伊朗在叙目标投掷2000枚炸弹,右手则砸到地图里一个叫“基斯沃”的地方,“那是伊朗在叙利亚的中枢”。
        2012年6月,美欧、土耳其和逊尼派阿拉伯国家支持下的叙反对派武装,围攻大马士革,联合国首次承认该国暴力冲突演变为“内战”,叙总统巴沙尔也宣布全国进入战争状态。阿萨德政权向什叶派盟友求援,头号对象是伊朗。
        “2012-2018年,伊朗提供210亿美元援助,月均对叙供油200万桶,维持其军事行动和经济运转。”普费弗称,“伊朗精锐圣城旅也出动了。”
        从那以后,伊朗军援便一发不可收,除了开辟空中走廊、投送军火、派遣顾问,还展开“跨国调兵”,2013年4月促成亲伊的黎巴嫩真主党参加古赛尔会战,打通大马士革至东地中海港口的交通线。
        “没有伊朗的支持,阿萨德政权难以挺过灾难性的2014-2015年大溃败,当时叙反对派和新崛起的极端组织‘征服阵线’‘伊斯兰国’展开夹击,政府军控制区已缩小到全国面积的13%,”俄罗斯《专家》周刊主笔埃米尔·施莱莫维奇承认,“连传统盟友俄罗斯已准备放弃可怜的巴沙尔了,后来伊朗和真主党帮助叙军守住西部沿海地带,才迎来2015年9月俄军介入。”
        为了动员一切作战力量,伊朗效仿本国巴斯基模式,把叙国内沙比哈民兵和海外招募的什叶派志愿兵统合为民防军,充当战略预备队。伊朗还采取军政合一模式,把麾下武装与叙利亚政府融合起来,消除了军事组织与地方权力机构的界线。
        “这犹如在国家机器中植入‘国中国’。”以色列耶路撒冷战略研究所研究员乔纳森·斯派尔斯解释,十万之众的民防军“由革命卫队及其盟友真主党招募并训练,却属于叙政府军的一部分,而且在村镇一级获得民事管理权,形成巩固的基层政府,这不是武力能铲除的”。
        法国《费加罗报》记者路易·安贝尔采访过叙利亚边城阿尔卡迈勒,那里有伊朗塑造影响力的“范本”:“解放后,民防军邀请当地部落首领加入队伍,这些人在民防军框架下创建自己的治安力量,接受伊朗和盟友的粮食、燃料、投资,但同时也为其利益服务。”
        一名叙军官承认,许多像阿布卡迈勒的地方,居民看待伊朗就像自己的亲人,伊朗往往先于大马士革帮助他们,给他们弹药、装备和武器……
        不仅如此,圣城旅与一些叙政府军建立了密切关系,最明显的就是巴沙尔的弟弟马希尔领导的第4装甲师,接纳大量民防军“转正”的官兵,还得到伊朗大笔武器支援。
        “在反政府逊尼派部落逃走后遗留的地区,大批真主党军属和非叙利亚什叶派定居下来,这些地区又往往与以色列边境近在咫尺,从而形成一系列冲突点。”
        英国《简氏国际防务评论》2019年5月称,叙境内的伊朗武装力量不应光算圣城旅,还要包括结盟的黎巴嫩真主党、伊拉克什叶派动员军、阿富汗哈扎拉志愿军等,总兵力不下6万,最为以色列忌惮的圣城旅和真主党约有2万人。
        2017年9月,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在联合国大会上发出警告:“我们会阻止伊朗在叙利亚设立永久军事基地、制造核武器、沿着以色列北部边界展开‘新恐怖战线’。”
        这犹如发令枪,以色列国防军和情报机关发起全面暗战。
        前以色列情报高官乌里·萨奇告诉美国《外交政策》,以情报部门能做到往叙精英层安插间谍,“军事情报局(艾曼)和另一个情报组织摩萨德在叙军和政府内部收买策反了一大批人,能提供关于伊朗活动的诸多情报。”摩萨德内部有个“矛尖小组”,专门刺探伊朗“危险人物”在叙落脚点,然后引导以军或叙反对派“斩首”。
        与此同时,艾曼麾下的第8200部队,拥有对叙利亚乃至伊朗的无死角技术侦察手段。美国《国家利益》称,2014年起,世界上最大的信号情报基地之一——比尔谢巴军事情报综合中心投用,以军监听首次涵盖到伊朗腹地,能拦截和监听通过海事卫星和地中海海底电缆所传送的信号,之后与摩萨德、美国中情局分享处理。
        无论以色列如何纵横捭阖,但在可预见的将来,伊朗人都不会离开叙利亚。
        “以色列军事优势明显,但军事机器只适用于某些任务,伊朗在叙利亚的行动是广泛、深入和多层面的,有些方面如兵营、导弹阵地和车队,极易受到以空军打击,但别的方面就未必了。”以色列学者斯派尔斯得出结论。
        不管以色列怎么想,伊朗正快马加鞭地推动与叙利亚、伊拉克的经济一体化,围绕修建铁路和电网一体化更新,三国将成立专门的财团,大马士革和德黑兰还打算成立联合银行,而伊朗方面的银行有浓厚的革命卫队背景,并遭到美国金融制裁。
        “伊朗可能会继续实施其‘挖空’并支配叙利亚的计划,而以色列则可以继续对该计划的伊朗外围硬件实施精确打击,但根本触及不了其核心。”斯派尔斯形象地描述道,以色列军事机器或许有中东最迅猛、最强大、最精准的“锤子”,但伊朗在叙利亚境内所做的一切,并非都像是“钉子”。(据《南方周末》)

分享到微信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