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杨妈妈家过新年

  • ■ 李汉生

    主人公小传

        杨连第,天津市北仓镇人。1919年生,1949年入伍。在解放战争抢修陇海铁路8号高桥时,因机智勇敢,表现出色,被授予“登高英雄”称号。1952年5月15日,在抗美援朝作战中,他在指挥连队抢修清川江大桥时,被敌机投下的炸弹击中,光荣牺牲。中国人民志愿军领导机关为他追记特等功,并授予“一级英雄”称号。他还荣获“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英雄”称号和金星奖章、一级国旗勋章。

    编者按:
        本文作者李汉生是杨连第连的一名战士,也是杨连第连演唱组的成员。1964年底,奉解放军总政治部调演令,杨连第连演唱组进京作汇报演出。在演出间隙,李汉生受连队委托,前往天津去看望杨连第的母亲和家人。之后写下了《在杨妈妈家过新年》的文章,并发表在当年的各大报刊上。
        今年是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作战70周年,为缅怀先烈,讴歌英雄,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本报特摘要刊发此文,以示纪念。
        1965年元旦清早,从北京到天津的特别快车飞一般地奔驰在辽阔的平原上。此刻我却嫌它走得太慢,你要知道,我将要见到我们前任副连长“登高英雄”杨连第同志的妈妈了。
        从我参军分到杨连第连那天起,我就想要见到这位敬爱的妈妈。这一天终于来到了,首长和同志们对我说:见到杨妈首先向她问候,再向她汇报我们连的情况。你想,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呐!
        杨妈妈住在一座普普通通的院落里。大门两旁写着学习英雄杨连第和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朱红色对联。我刚刚跨进门坎,杨连第同志的爱人就从里边迎了出来,她对我们微笑着说:“快进屋里坐,外边冷。”见我坐下,又急忙拿烟沏茶。她是那样高兴、热情,又那样真挚。
        我早就听说过,她是个能干的人,在工厂里工作,联系群众,团结工友,深受同志们的爱戴和尊敬,是个好党员。她连续几年被评为先进生产者,五好工人,还被选为区人民代表。
        她经常给在部队上的儿子长林写信,鼓励他、教导他做毛主席的好战士,安心服役,不要挂念家里,要记住奶奶、爷爷们的嘱咐,好好干革命,向爸爸学习,完成爸爸没有完成的事业。
        见了她,听了区里同志的介绍,使我想到,虽然我与杨大嫂不在一个战线上,但是,她的模范事迹教育了我,使我想到自己作为英雄连队的一员,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呢?毛主席说,一个人的能力大小不同,可是只要做到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那就是一个好同志,一个好的革命者,今后我一定要更好地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工作,向所有的英雄模范学习。
        说话之间,杨连第同志的大哥、二哥都进来了,你一言,我一语,十分热闹。但是,却不见杨妈妈的身影,我急切地问,“妈妈她老人家到哪儿去了?”杨连第同志的大弟弟回答:“妈妈带着一帮小的看电影去了。”我又问:“妈妈的身体好吧?”
        “好!她老是越活越年轻,越活越硬朗。”二哥刚说完,四嫂又插言道:“全家大大小小五六个孩子,都由她老照应、管教,简直就像是我们家托儿所所长了,我说把孩子们送出去吧,可她老人家不愿意,说她还能劳动,要把这些孩子管教好。
        听着四嫂的话,我朝对面墙上看了看,嗨!这么多奖状,锦旗,有工厂发的,有公社发的,还有部队发的……心想:这一家子可不简单呐,真是名不虚传的全家红呀!
        想着想着,忽然听到一个老人的声音:“哎呀!怎么也不早点来叫我!”门帘一动,先跳进来个胖小子,背着“刀”,拿着“枪”,随后进来了一位老妈妈,不用介绍,她一定是杨妈妈了,妈三脚两步走过来,两手拉住我,两眼喜悦地上下打量着道:“孩子,你才从连队来吧!连队首长和同志们都好吗?”一句一句问话接连不断,像是见着了久别的儿子一样,妈妈把我拉着坐下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晴,笑迷迷地看着我,一会儿,又用手摸摸我胸前的五好证章。
        这时,我有好多话要说,但一下都涌上来,反倒讲不出来了,她的眼神,仿佛在问我,你的学习、工作怎样呀?我也静静地看她,我感到她就是我自己的亲妈妈。
        “快喝水,孩子。”妈妈亲切地催促我。我这时心里平静了些,才理出了向妈妈的汇报头绪。我说:“妈妈,全连同志叫我问您老好!叫我问您老有什么困难没有?”
        一听见“困难”二字,她把右手一扬,笑着对我说:“没有什么困难,叫首长和同志们放心,我们一家都在工作,有啥困难。”说着,她又拉住我的手:“孩子,你看我们住的、穿的多暖和,这都是托毛主席的福!托共产党的福!妈妈我咋能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没有什么困难。”
        她大概是怕政府又要照顾她吧,最后加重语气地说了一句“没困难。”
        经过区上时,听区干部说,原先她家的房子又旧又破,政府准备重修。人来看时,她不让,说修补修补就行了。来人千解释万解释,说是因为她家人多,地方也太小,另外,时常有客人来,路远的也没个落脚处,所以决定由公社派人来修,杨妈妈她们实在拗不过,最后答应了。但是以降低标准作为条件,只准修土墙茅草房。可是区里研究,最后还是给她修成了这座砖墙瓦房,妈妈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至今,还在念叨这事呢。
        她那半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儿、手掌上的老茧,说明了她的勤劳,记载了她痛苦的前半辈子。她的眼睛不太好,那是由于万恶的旧社会,榨干了她的泪水。可是听她那爽朗的笑声和言谈,看她那和蔼可亲老是微笑着的面容,你就会了解到她幸福的现在了。
        “还没吃饭吧!孩子。”妈妈问我,还不待我回答,她转脸又对大嫂说:“长林他娘,饭做好了,端上来吧!”
        杨妈妈是个直爽人,自己先脱了鞋上坑,盘腿而坐,又拉我坐在她身旁。说:“孩子,到了自个儿家了,随便吃点,不要讲客气!”边说边给我递筷子。
        紧接着又给我夹了两块肥油油的红烧肉,真使我应接不暇,“一定要吃饱。不够,再煮。小伙子家吃长饭咧。现在不比从前妈妈我也养活得起你啦!”说着,她笑了。
        我说:“妈妈,你老真是儿孙满堂啊。”“谁说不是要是集合起来,怕够两个班了吧!”说完,她又笑了,大家也跟着笑了。
        转眼间,只见她放下筷子,右手拂了拂额前垂下来的几丝白发,若有所思地说:“解放前,家里人口没这么多,可天天闹饥荒。大年三十晚,还喝干野菜汤呢。冬天农闲,你大爷带着老二他们,到河边去破冰摸鱼,指望能换几个钱买点食盐。
        连第十五岁就自己谋生,在市里一家鞋店当学徒,整日挨打受气,把孩子折磨成了皮包骨。1937年,日本鬼子来了,更是作孽!大鬼子、二鬼子,一齐压榨咱穷人。一次,老板压工资,工人们不愿意。连第去找老板讲理,问为啥不发工资。话未了,老板的儿子像一条恶狼似地窜了上来,拳打脚踢,把孩子打得鼻子流血……就这样,他还用枪对着连第威胁咧。唉,那是什么月年呀!咱穷人过年如过鬼门关,哪里有咱的活路哇!……”
        “妈您老甭说了罢,饭菜都凉了!”二哥对妈妈说。妈妈扯起衣襟,擦擦眼说。“嗨,我怎么又说开这些了!”
        我急忙说道:“妈妈,您老讲得真好。您这是给我上课。我们家也是穷苦人出身。爸爸给人拉洋车,妈妈给人做老妈子……受的苦也很多,咱们都是解放后才扬眉吐气,翻身过好日子的呀。”
        妈妈听了我的话,说道:“你们还年轻,老一辈受的苦,可千万不能忘记!”
        她那语重心长的话,使我深受感动。是的,目前的国际形势告诉我们,帝国主义,特别是美帝国主义,还在疯狂地扩大战争,进行侵略。国内的反动派,台湾的蒋介石,还想死灰复燃。修正主义也想搞垮我们,想麻痹我们,腐蚀我们。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没有解放,我们怎能忘记过去啊!我是一个战士,一个无产阶级的战士,我一定要好好完成杨连第同志没有完成的事业,把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消灭光。
        离开杨妈妈家,我的思潮一直难复,想想在杨妈妈家里的一切情景,想想杨妈妈的嘱咐,想来想去,一个突出的思想更加明确起来:我下定决心,要干一辈子革命,革命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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