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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种疫苗在中国是怎样普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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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丽娟
接种疫苗是预防传染病最有效、最经济、最便捷的方式,是现代人的常识。回首中国防疫史,只有新中国真正实现了战胜传染病的一次次奇迹。这样的奇迹绝非理所当然,它的背后,有疫苗科学家们孜孜以求的研发培育和以身试药的献身精神,有卫生防疫人员跋山涉水的艰辛困苦,更有新生的人民政府全民动员、消灭瘟神的气魄和壮举。
唯一被消灭的病毒
1979年12月,全球消灭天花证实委员会在日内瓦的世界卫生组织总部确认,1977年在索马里发现1例天花病例后,全球再未见天花病例。据此,委员会在全球消灭天花认证书上用六种文字写道,我们证实消灭天花已在全世界实现。天花,是人类与疾病的斗争史上第一个被消灭的病毒,也是迄今为止唯一被人类彻底消灭的病毒。在中国防疫史上,天花也是第一个被消灭的病毒,1961年中国最后一例天花病人痊愈后,中国彻底消灭了天花,比全球足足提前了16年。天花是由天花病毒引起的疾病,传染性强,致死率高,感染天花的人即便侥幸逃脱死亡,也会留下一脸麻子。17至18世纪,天花在欧洲肆虐,以至于当时一个女人只要脸上没有天花侵袭的痕迹,就意味着具有不同寻常的美貌。如此恶名昭著的天花病毒,最终向人类缴械投降,一个重要原因是人类发现了最早的疫苗——能够预防天花的牛痘疫苗。1796年,英国乡村医生爱德华·琴纳给一个男孩接种了牛痘,接种后男孩产生了对天花的抵抗力。很多人都知道,人类是天花病毒的唯一宿主,那为什么接种牛痘能够预防天花?这是因为牛痘病毒是人痘病毒的近亲,牛痘病毒感染人以后产生的症状,不像天花那么严重,但产生的免疫应答,足以使人体抵御天花病毒的侵犯。琴纳的牛痘疫苗接种法逐渐在全世界推广。不过,我国后来彻底消灭天花,所用的并非外来的牛痘苗,而是利用中国人自己培育的毒株“天坛株”生产的本土天花疫苗。1919年,北洋政府在天坛神乐署成立了中央防疫处,这是中国第一个国家级的防疫机构,第一个疫苗和抗血清的科研、生产机构。正是在这里,诞生了新中国战胜天花的功臣“天坛株”。据《中国生物制品发展史略》记载:1926年2月,一名西北军士兵刘广胜,约25岁,患天花住进北平传染病医院。当时(中央)防疫处第三科痘苗股负责人齐长庆到医院取患者带脓的疱痂,接种在猴皮肤上,待猴出痘后又转种另一只猴,如此再传一代。之后又将从猴体上取得的疱浆接种到家兔的皮肤和睾丸,连续传五代,再转种牛犊皮肤上。在牛皮肤上连续传三代……采集第三代牛皮肤上的痘疱作为生产痘苗用的毒种,命名为“天坛株”。“天坛株”的诞生,使中国终于可以生产自己的安全、有效的天花疫苗。可惜,由于近代中国战乱频仍,国家的卫生防御体系始终没有建立起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齐长庆培育出的“天坛株”以及中央防疫处以此为毒种生产的天花疫苗,没有机会让老百姓普遍受益。很多人对种痘也不接纳。种痘运动新中国成立前,天花几乎年年发生,月月出现,每隔数年就有一次大的流行,每年因天花死亡的人数以万计。1950年秋,刚解放一年的上海暴发了天花疫情,仅从1950年12月到1951年2月5日(当年农历除夕)的两个多月时间内,上海全市就出现了1620位天花患者。不仅是上海,据统计,1950年1月至8月,全国天花患者高达44211人,死亡7765人。消灭天花,已经成为摆在新生的人民民主政权面前的一项重要任务。1950年10月7日,政务院发出《关于发动秋季种痘运动的指示》。10月12日,卫生部又发布《种痘暂行办法》,规定“婴儿应由出生后六个月内种痘一次,届满六足岁,十二足岁及十八岁时,应各复种一次,凡从未种痘者,或逾规定之年龄而未复种者,应各复种一次”。出生后六个月种痘,是因为婴儿在出生六个月内,从母体中带来的抗体可以起到抵抗天花病毒的作用,六个月后母传抗体就消失了。为什么间隔六年要复种一次?中国工程院院士、医学病毒学专家赵铠解释:“根据过去的观察,小孩种痘后,在六年以内得天花的很少或者不得天花,随着年龄增长,所产生的对天花的免疫力逐渐减弱,六年是他的保险期。连续三次接种后,抗体可以持续很长时间,因此十八岁后就不接种了。”轰轰烈烈的种痘运动,在新中国开展了起来。当时,百废待兴,国家贫困,但为了不给老百姓增加负担,种痘一律免费,种痘所需要的人工、牛痘苗及卫生材料等费用全部由国家承担。由于专业的卫生防疫工作人员寥寥可数,有的县甚至仅有几个人,各地就积极动员中、西医培训种痘员,设立种痘站,组织巡回种痘队,并动员学生、教师、公安人员和居民中的卫生积极分子配合,加入这场声势浩大的群众性种痘运动。这些种痘人员逐户逐院为群众种痘,到了1952年,全国累计完成牛痘接种5亿多人次,约占全国总人口的88.9%,大部分地区的种痘率在90%以上。今天看来,90%以上的接种率似乎并不难,但当年的种痘人员面临的却是重重困难。农村的路不好走,种痘人员跋山涉水,有时连续步行好几天才能到一个村子。疫苗需要低温保存,又没有如今的“冷链”系统,防疫人员保存疫苗用得最多的是类似暖壶的广口冰壶,云南省气候炎热,防疫人员发明了一个土办法,把冬瓜砍掉一截,掏出里面的芯,然后把痘苗装在里面,用背包背着冬瓜下去种痘。最大的难题是由于卫生教育水平有限,许多群众对天花缺乏认识,不愿意接种疫苗。有人认为“种痘要选日子”,有人觉得“种痘是小孩的事,但大人不必种”,甚至还有人迷信“今年是大痘年,种痘与不种痘都要出天花”。正因如此,卫生宣教是种痘运动的一项重要任务。《人民日报》《健康报》等刊载了大量关于种痘的报道。有的地方还组织宣传队到群众中间,通过召开座谈会、演街头短剧及组织演讲等鲜活的方式开展宣传。1951年江苏省兴化县种痘大队的刘歆曾回忆:“每到一个村,由村长召集群众会,我们在会上宣传普种牛痘的好处。群众听说是毛主席派来种牛痘的,马上集合起来……”这样大规模的全民免费种痘运动,使全国的天花病例数大幅度下降。1954年,全国有天花病例的省份减少到了13个,天花病例从1950年的4万多人下降到了847例。从“计划接种”到“免疫规划”上世纪50年代末,我国消灭天花的战役已经接近尾声。1959年,我国“只有新疆、四川及云南3个省级地域内发生病例。”为防止天花再次侵入,我国在云南、西藏、广东、广西等地建立了边境天花免疫带。以云南省为例, 对边境50公里范围内的居民,实施3年普遍种痘一次的办法以加强免疫。边境天花免疫带建立后,虽然仍有人在境外感染天花,但入境后并未引起天花流行。1960年后,鉴于国际上发生航空传播天花造成天花流行的实例,我国除加强边境检疫外,又于1962年修改了种痘办法,即婴儿出生后六个月初种,同时其他年龄人群以省(市、自治区)为单位划分为六个地片,每年以地片为单位轮流普种。这样就相当于全国居民每六年完成一次普种,从而维持较高的天花免疫水平。在消灭天花的同时,我国越来越多的疫苗也实现了量产,新的疫苗品种也陆续研制成功。1950年,预防结核病的卡介苗仅有两个实验室生产供应,1957年中国生物制品六大所陆续建成后,每个所都有卡介苗专用实验室生产卡介苗。1965年我国研制的麻疹活疫苗研制成功,比世界上第一株麻疹活疫苗仅晚两年多,第二年麻疹疫苗开始在全国大批量生产。随着各种疫苗供应量的增加,一些地方开始改变新中国成立初期季节性、突击性的预防接种方式,尝试有计划地按程序接种疫苗。今年87岁高龄的黄素娟,从1960年开始就在北京市卫生防疫站(今北京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工作,担任预防接种工作几十年。在黄素娟的记忆里,从上世纪60年代起,北京市已经尝试按照免疫程序给孩子们打疫苗,她告诉记者:“那时我们防疫站的经费每年一共30多万元,买疫苗就要占一半还多。”“孩子们一出生就要打卡介苗、种痘,后来种痘取消了,脊灰疫苗足够多之后,也开始按程序接种。另外还有乙脑疫苗、百白破、流脑疫苗等,我们当时自己叫‘计划接种’。”这样“计划接种”,大大降低了北京市的这些疾病发病率。而在全国其他地方,也陆续出现了一些因“计划接种”实现无脊灰、麻疹、白喉的县和地区。这些成果令人欣喜,再加上成功消灭天花的经验启发,1978年,卫生部发布了《关于加强计划免疫工作的通知》。北京疾控中心免疫所原所长、主任医师孙美平告诉记者:“从此,我国开始实施计划免疫(2000年后改称免疫规划)……”(据《北京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