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西兰,要改名“奥特亚罗瓦”

  • ■ 王昱 陶短房

        近日,新西兰毛利党发布了该党的一项新政策:在2026年前,新西兰应改名为“奥特亚罗瓦”,这个词在毛利语中意为“长白云之乡”。毛利党表示,此举能更好地体现新西兰的传统和文化。而且,毛利党志不仅在改名。毛利人作为这个岛国的原住民群体,近年来一直试图跟白人殖民者的后代们争一个问题:新西兰这个国家的主权究竟属于谁?
    一段被遗忘的航海史
        2006年,时任新西兰外长彼得斯与中国代表一起参加东盟外长会,为把自家牛奶卖给中国,彼得斯一见面就套近乎,说他们国家的土著毛利人祖上也是从中国过去的,所以中新关系源远流长。
        毛利人从中国跨越半个地球跑到新西兰定居?听上去有点玄乎啊。能是真的吗?还真难说,因为这涉及一个人种学上的百年悬案。
        早在地理大发现时代,西方殖民者就发现一个奇怪现象——整个太平洋上,各岛之间虽相隔很远,但语言却高度相近。北到中国台湾岛,南到新西兰,东到南美洲智利的复活节岛,西到非洲的马达加斯加岛,原住民们居然都使用着同一语系——“南岛语系”的语言。在西班牙、英国这些航海帝国将其殖民地散播全世界之前,这个语系是全球分布最广,也是唯一只分布在岛屿上的语言。
        这个现象让欧洲人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这些原住民的祖先掌握与大航海时代的欧洲人相媲美的远洋航海技术?为此,欧洲学者一度提出了“姆大陆”假说,认为冰河时代曾存在一个横跨太平洋、印度洋的大陆,后来沉入海底,这些波利尼西亚人(他们给“南岛语系”原住民起的名字)就是在这片大陆上生活的人种的遗民。
        20世纪末兴起的基因学说最终驱散了这种幻想,基因研究证明,这些使用“南岛语系”语言的原住民们确实同根同源,他们的共同祖先最晚在最近1000年左右才分道扬镳。
        一个与大航海时代同样壮阔伟大却被遗忘的航海历史被揭开了。从距今4000年前到距今1000年左右,波利尼西亚先民在没有罗盘、六分仪等近代航海仪器的情况下,只靠独木舟和对星象、洋流、候鸟的观察,就征服了广阔的太平洋、印度洋,而新西兰正是这个辉煌征服史落幕的地方。根据当地毛利人的传说,大约公元950年,一位名叫库普的年轻人驾独木舟远航数千里,发现了新西兰。当他靠近这个海岛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蓝天上的朵朵白云,而岛上杳无人烟,库普便将该岛称为“奥特亚罗瓦”。库普和他族人的后代后来在这个岛上繁衍生息,于是有了今天的毛利人。
        可能因为毛利人是波利尼西亚先民征服史留下的最后遗民,这个族群保留了一些十分独特的特征。17世纪,当荷兰人发现这里并将其重新命名为“新西兰”时,他们吃惊地发现,这是一群相貌像亚洲人,但体格上酷似欧美人,甚至比欧美人还要健硕的人种。最早到达这里的荷兰移民惊恐地记述了小心翼翼地与原住民一起生活的历史。在他们的观察中,毛利人的男孩从襁褓中就开始接受训练,毕生以成为武士为目标,是个彪悍到极致的民族。
        认识到毛利人不好惹,欧洲人决定把武力征服新西兰的念头放一放,这一拖就是几百年。但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一个“平等殖民条约” 
        1839年2月,英国传教士亨利·威廉举着白旗来到新西兰北岛一处毛利人营地,受到毛利武士一通惊吓后,他用不太流利的毛利语说明来意我是来“求和”的。
        19世纪前期,获得全球海洋霸权的英国原本对新西兰是一副“统而不治”的态度,觉得这个遥远的荒蛮之地既无战略价值也无经济价值。但同时代法国和美国的崛起让英国人感到了威胁,这两个新兴国家都在太平洋上扩张殖民地,并对新西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英国人意识到,如果让法国或美国在新西兰站住脚,英国占据的澳大利亚就将受到威胁。
        1839年,英国新任驻新西兰领事霍布森到岗,在英国殖民办公室给他的训令中,要求其在任内“尽快解决新西兰问题”,为此可以适当向毛利人让步。于是,就有了亨利·威廉前往毛利人营地“求和”的那一幕,双方随后展开像模像样的谈判。1840年2月6日,在英国殖民地怀唐伊镇,45名毛利酋长与英国人签订和平条约,即《怀唐伊条约》(又译《威坦哲条约》)。
        《怀唐伊条约》只有三条:第一,毛利人将新西兰主权让与英国女王,该岛从此受英国法律管辖;第二,毛利人的一切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受英国女王保护;第三,毛利人获得英国国民的完全平等身份,并享有“英国国民享有的一切权利和特权”。
        今天看来,条约第一条对毛利人来说有点“卖国”气质,但比较欧洲殖民者对世界其他地区原住民的粗暴和残酷做法,毛利人算幸运的,同时代武力值还处于冷兵器初级阶段的毛利人,居然跟英国人签了个“平等条约”。正是认识到了《怀唐伊条约》的特殊性,英国以及后来新西兰的国家叙事中,一直将这个条约捧在极高的位置,新西兰前总理约翰·基就曾“深情”地总结道:“新西兰是历史上少有的殖民过程十分和平的国家。”
        新西兰中左翼政党对这段历史非常自豪,将其视作新西兰民族和谐传统的标志。但事实真如后世追认的那么美好吗?绝不是。
    一个庞大的正名计划 
        毛利人的确幸运地躲过了欧洲殖民运动最野蛮、最不讲理的那个时代。但这份幸运里也掺杂着不幸。《怀唐伊条约》签订时,由于毛利语中不存在“主权”一词的对应翻译,所以亨利·威廉在毛利语中找了一个他认为类似的词汇“凑合”了一下。但随着后来毛利人与白人接触增多,他们慢慢理解了“主权”究竟是个什么概念。
        争议随之而来,部分毛利人坚持认为,该条约只让出了“治权”,毛利人只是和英国王室分享新西兰的权力。但英国人则觉得这是毛利人的毁约行为,双方话不投机,只能依靠武力解决问题。
        其实,毛利人在《怀唐伊条约》签订后半个世纪里一直没有放弃抵抗,甚至一度仿照欧洲人的建国思路创立了“毛利共和国”,但始终未能成事。不过,毛利人对白人的“仇”算是就此记下了。当新西兰的一些白人陶醉于对《怀唐伊条约》的幻想时,激进的毛利民族主义者们却告诉他们的孩子:白人是用一纸模棱两可的契约骗走了他们的“长白云之乡”。
        变化在1975年出现了。那一年新西兰工党上台,该党主张尊重毛利人权利,设立了“怀唐伊法庭”专门受理毛利人的历史索赔事项。这一做法的初衷本来是为了笼络毛利人,但结果适得其反,没完没了、金额巨大的索偿诉讼,对《怀唐伊条约》的任意解释,以及200多个毛利人部落之间越扯越糊涂的地权纠葛,让新西兰政府背上了包袱。毛利人用一桩桩诉讼告诉世人,《怀唐伊条约》没有白人描绘得那么平等、美好。
        随着一起起天价补偿案被法庭支持,“毛利特权”问题也引发新西兰其他族裔的不满。在新西兰,议会有特别的毛利人议席,毛利族议员比例大大高于其人口比例,政府需强制性雇用大量毛利族工作人员,还有专门的毛利党。
        此次毛利党力推的“改名案”,也是毛利人越来越强烈的怨念的体现。而且,毛利党要改的不只是国名,他们还有一个气势恢宏的规划:2026年新西兰所有地名、城市名都要换成毛利语;政府要投资5000万新西兰元设立“毛利语标准委员会”,2026年起所有小学毛利语教学比例不得低于25%,2030年起不得低于50%;十年级以下历史课本进行“大改”,确保“毛利人历史”作为该国历史的“核心课程”……
        这样的计划白人会答应吗?我们不得而知,但可以确知的是,《怀唐伊条约》留给新西兰的“和平殖民”神话,可能快在这个国家站不住脚了。(据《西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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