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健
持续九年的叙利亚战争让世界屏住呼吸,数十万人丧生,眼下该国随着巴沙尔·阿萨德总统夺回大部分失地、反对派和极端组织被驱逐而似乎变得稳定,然而叙利亚并没有迎来和平。7月20日夜,爆炸声震撼了叙首都大马士革,那是以色列军队在空袭,但目标不是叙政府军,而是以“协助反恐”身份留驻的伊朗革命卫队。“我们执行‘积极中立’,不介入叙内战,但也不允许敌人趁机抵近家门口。”前以色列国防部长摩西·亚阿隆称,“伊朗试图将叙利亚变成‘第32个行省’,还扬言把以色列从地图上抹掉,我们绝不允许。”
可伊朗无意示弱,8月8日,伊军总参谋长穆罕默德·侯赛因·巴盖里访叙并签署两国联合防空协议。“我们多年(在叙境内)反恐成果斐然,新协议将有力应对外部侵犯,”巴盖里说,“犹太复国主义政权(以色列)是一种扩张主义,无法与任何邻国和平相处,是叙利亚的‘生存威胁’。”
叙反对派人民意志党书记贾米勒称,“叙内战造成的‘真空地带’为以色列与伊朗开展‘影子战争’提供了竞技场,两国的‘结构性矛盾’使得叙利亚悲剧将延续更长时间。”
诡异的是,以色列打击伊朗,某种程度上竟获得俄罗斯的“默契”。美国《华尔街日报》6月23日报道,尽管俄伊同属援叙阵营,俄空天军能与圣城旅“空地协同”,拿下阿勒颇、哈马、巴尔米拉等重镇,但地缘政治博弈却如影相随。出兵伊始,俄罗斯就担忧伊朗在叙利亚取得的影响力,它阻挠伊朗借用其控制的塔尔图斯军港援叙,坐视伊朗经由不安全的大马士革机场空运物资,不仅数量远不及海运,更屡遭以军炸弹洗礼。让伊朗人恼火的是,在俄罗斯坚持下,2018年,阿萨德政府将巴尔米拉磷酸盐矿开采权交给俄罗斯天然气工程建设与运输公司,这本是许给伊朗革命卫队旗下公司的,而此前伊朗与叙利亚达成发展电网的协议,也因俄罗斯“技术性掣肘”尚未兑现。
“我们与莫斯科保持着顺畅的沟通。”亚阿隆称,俄罗斯视以色列为打破西方孤立的“缺口”,俄罗斯是以色列前十大贸易伙伴,以色列四分之一的犹太人是俄罗斯移民,身为美国亲密盟友的以色列有望是头一个加入俄罗斯主导的欧亚联盟的西方国家。
事实上,俄以针对伊朗的利益交换比比皆是。2015年10月至今,两国能相互识别对方在叙上空的军机,连接驻叙俄军赫梅米姆联合基地指挥所和以色列特拉维夫总参谋部的军事热线24小时畅通,确保双方在叙军事行动互不干涉,也不以对方人员设施为目标。“这是什么样的‘交战规则’呢——误闯以色列领空的俄机不会被击落,而理论上能为伊朗目标提供掩护的俄军S-400、S-300V4防空系统不会干扰‘不明飞机’把伊朗输送武器的‘商队’炸成废铁。”以色列《青年报》援引匿名官员的话说:“我们相互理解对方的利益,这不是零和游戏,俄罗斯人也有与我们相似的利益,他们也不想让伊朗人壮大到把自己赶出大马士革,如果伊朗革命卫队留在叙利亚并建成永久基地,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这位官员坦率地称,俄罗斯“出卖”伊朗,充分说明当前是一场“所有人反对所有人的战争”。
无论以色列如何纵横捭阖,但在可预见的将来,伊朗人都不会离开叙利亚。
“以色列军事优势明显,尤其空军飞行员技术高超,能无视叙伊两国多数防空武器拦截,但军事机器只适用于某些任务,伊朗在叙利亚的行动是广泛、深入和多层面的,有些方面——兵营、导弹阵地和车队——极易受到以空军打击,但别的方面就未必了。”以色列学者斯派尔斯说:以色列至多让伊朗感到呆在叙利亚“代价昂贵”,而不是直接摧毁其雄心。
“俄罗斯学者告诉我,叙利亚总统巴沙尔更乐意跟随莫斯科——他觉得莫斯科只希望自己当个外交上顺从的小伙伴,而德黑兰则想架空他。”斯派尔斯回忆,如以色列所愿,俄罗斯确实暗中在叙军中培养代理人势力,最重要的人物当属老虎师(今第25特种师)师长苏海尔·哈桑准将,该师是打击叙反对派最后巢穴伊德利卜省的主力,可他们又多次与伊朗支持的第4装甲师火并,争抢地盘,“俄罗斯人正设法将一些与自己利益有关的军官安插进与伊朗结盟的部队里……”
但斯派尔斯意识到,任何域外大国都无法替以色列赶走伊朗人,“可以肯定,普京做不到突然与昔日盟友一刀两断,而2019年从叙利亚闪电撤军的美国总统特朗普正把精力放到遏制中国和‘印太战略’上,以色列只能单独面对坚韧而执着的伊朗”。“戴伯克档案”称,2019年10月之后,圣城旅将相当一部分人马和物资从基斯沃转移到更靠近伊拉克的叙东部口岸阿布卡迈勒,那里既远离以色列,又是从德黑兰至叙利亚名港拉塔基亚交通线上的枢纽,这一通道在国际关系界更广为人知的名字叫“什叶新月走廊”,其概念由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二世首创,意指什叶派掌权的伊朗、伊拉克、叙利亚和黎巴嫩真主党等“三国四方”连成一气,形成与阿拉伯逊尼派国家、以色列分庭抗礼的中东一极。
已故圣城旅旅长苏莱曼尼发誓,无论困难多大,都不放弃阿布卡迈勒,革命卫队日报《青年》更在2017年底祝贺圣城旅从“伊斯兰国”手里解放该城时称:“数以千计殉教烈士的鲜血,换来打通‘抵抗轴心’(即什叶新月)的陆上走廊,让德黑兰从陆上到达地中海和贝鲁特——这是伊朗千年历史上的大事件。”书写胜利的字里行间,流露出对往昔波斯帝国辉煌的怀念——这条“陆上走廊”将把巴格达、大马士革和贝鲁特等三个阿拉伯国家首都连接起来,让它们处于伊朗影响之下,也使它们与伊朗共进退,成为抗衡以色列、美国及其海湾阿拉伯盟友的“抵抗轴心”。德黑兰还将自己的制造业产品(家电、汽车、农产品等)塞满这条轴线的每一段,缓解美国经济制裁的压力。
据俄罗斯《独立报》报道,叙利亚运输部已接受伊朗国有铁路公司的提议,规划建设从伊朗霍梅尼港经伊拉克巴士拉直达叙利亚拉塔基亚港的铁路,财政困难的伊朗还承诺主要投资由自己承担。一种普遍的看法是,伊朗重建叙境内基础设施是为了换取经济特惠及相应政治便利,德黑兰经济专家哈米德·礼萨·阿齐兹说:“一旦有了地中海口岸,即便美国封锁波斯湾,伊朗也能通过铁路从陆上出口石油,这对德黑兰非常重要。”更重要的是,铁路沿线地区均已在亲伊朗的民兵武装控制之下,安全没有问题。不管以色列怎么想,伊朗正快马加鞭地推动与叙利亚、伊拉克的经济一体化,围绕修建铁路和电网一体化更新,三国将成立专门的财团,大马士革和德黑兰还打算成立联合银行。
斯派尔斯形象地描述道,以色列军事机器或许有中东最迅猛、最强大、最精准的“锤子”,但伊朗在叙利亚境内所做的一切并非都像是“钉子”。(据《坦克装甲车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