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富汗:内部和谈与血战“竞速”

  • ⊙作者 肖建明                  

        美国与塔利班于今年2月底达成和平协议,协议规定在释放囚犯的条件得到满足后,启动阿富汗内部的和谈进程。白宫希望这种和谈尽快进行,以便为美军的顺利撤出提供政治掩护,为特朗普迫在眉睫的大选提供支持。然而,和谈尚未露出曙光,双方已大打出手。

        今天的阿富汗谈不上是一个民主国家,且仍在国际危机组织“2020年十大必看冲突”中排名第一。其内部和谈前景黯淡,早有前车之鉴。

    前车之鉴

        在阿富汗,“和平进程”和“和解”已经成为陈词滥调。
        阿富汗有过太多的和平尝试:1985年,巴巴克·卡迈勒的“十点和解计划”;20世纪90年代,纳吉布拉的“民族和解政策”;2010年,卡尔扎伊的“全国和平协商支尔格大会”;2020年,加尼和阿卜杜拉提出与“不安的兄弟”和解计划,成立了“高级和平委员会”和“国家和平部”,处理所有和平进程事务。
        似乎每隔10年,阿富汗官员就会以自上而下的方式,要求他们的对手放下武器,加入和解进程,但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在西方国家支持下,“阿富汗精英”高呼“让阿富汗现代化,让它成为人间天堂”的口号,希望保障妇女和少数民族的权利,解除数以万计的塔利班战士和忠于军阀的民兵的武装等。但在长达19年的时间里,这项“事业”一败涂地。
        这一次,双方罕见地派出了庞大的代表团,尝试就权力分享结构和永久停战达成协议。但谈判预计需要几个月,或许几年,因为双方在许多问题上分歧很大。
        塔利班对阿富汗内部和谈的看法仍然很模糊。它一直将自己视为一个流亡政府或一个国中之国,认为自己可以向全社会提供以伊斯兰教为基础的安全与正义。但其浸透着“普什图瓦里”部落法典的意识形态本质,使他们无法获得更广泛的支持。
        阿富汗塔利班运动一直是极端正统的“逊尼-迪奥班德”思想学派的追随者,往往持有非黑即白的世界观和绝对主义的议程。许多塔利班高级领导人的社会教育背景,都是农村文化和宗教教育的混合物,是一种高度仪式化和严格的宗教理解。
        尽管塔利班的文化借鉴了《古兰经》、先知的传统和早期伊斯兰历史,但其核心思想可以追溯到迪奥班德学派及其清教徒改革主义的传统。它没有一个清晰的方案来解决大众面临的经济和社会问题,也没有能力提出改善工作、住房、医疗保健、工业发展或民主政治等问题的具体计划。
        通过与塔利班的交易,特朗普政府真正的目的是限制来自阿富汗的国际恐怖主义袭击的风险;通过和谈达成协议,确保撤军在政治上站得住脚;释放资源,专注于大国竞争。
        尽管双方都希望和平,但谁也不知道和平所需要的政治与法律安排的类型。塔利班的许多年轻干部一生都在战争中度过,根本没有管理多元社会的经历,不清楚要从和谈中获得什么长期成果。塔利班副领导人哈卡尼在《纽约时报》发表了一篇题为“我们塔利班想要什么”的评论文章,也没有说清楚塔利班的具体目标是什么。
        不久前,塔利班任命强硬的伊沙克扎伊为首席谈判代表。伊沙克扎伊取代温和的塔利班的联合创始人、达成美国与塔利班撤军协议的巴拉达尔,成为多哈内部和谈中唯一有权在谈判桌上做出决定的人。
        伊沙克扎伊来自塔利班的精神家园——阿富汗南部坎大哈省本杰瓦尔地区,毕业于巴基斯坦的塔利班“圣战大学”,与塔利班创始人奥马尔是校友。其宗教资历使其在塔利班中广受尊重,与塔利班现任领导人阿洪扎达一样,是塔利班中最高级别的神职人员。
        阿富汗仍是个以农牧为主、部落尚未解体的国家,毛拉(伊斯兰教教士或学者)依旧对老百姓们有强大影响力;而现代化催生的阿富汗中产人士和知识分子,尚未茁壮到能捍卫民主政府。冲突双方对各部落与派系的拉拢打压,加深了阿富汗政治的碎片化与部落化。因此,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在开幕式上敦促双方考虑采用民主形式的政府,是不切实际的。
    各怀鬼胎

        将近20年过去了,包括美国公众在内的国际社会对这场战争感到厌倦,对重建阿富汗的努力感到疲惫。特朗普在竞选中,承诺不惜一切代价结束美国长期的军事行动,这与其说是一种和平姿态,不如说是他的孤立主义“美国优先”精神的标志。
        通过与塔利班的交易,特朗普政府真正的目的是:限制来自阿富汗的国际恐怖主义袭击的风险;通过和谈达成协议,确保撤军在政治上站得住脚;释放资源,专注于大国竞争。
        而对于深耕阿富汗经济与社会多年的塔利班来讲,走到台前,平起平坐,塔利班就达到了自己的政治目的:以公开身份参与阿富汗政治生活,最终通过政治、经济、军事手段,和平或者武力击败美国所扶持的阿富汗政府。
        塔利班认为,自己是在打一场强加于他们的战争,他们领导了一场大众抵抗运动,以解放他们的国家,并通过“圣战”恢复其主权。只有到那时,他们才能与喀布尔的政府和其他阿富汗组织进行和谈。因此,政治努力是塔利班实现目标的幌子,击败阿富汗政府、驱逐外国军队,才是其最现实的战略。
        阿富汗政府中,有很多人不赞成与叛乱分子和谈,他们希望美国军队留在阿富汗。国会议员古拉姆·侯赛因·纳西里甚至说,美国的撤军协议是站在塔利班一边“反对阿富汗人民”。他还指责美国阿富汗和平特使哈利勒扎德,说后者试图在阿富汗挑起类似在叙利亚那样的宗派战争。
        此次和谈是在美国全力施压下才艰难启动的。按照美国与塔利班达成的撤军协议,阿富汗内部和谈势在必行,但由于加尼总统和阿卜杜拉无法就组建联合政府达成一致,在释放战俘问题上故意拖延,直到蓬佩奥亲自前往喀布尔威胁削减对阿富汗的几十亿美元援助后,阿富汗政府才召开支尔格大会讨论400名塔利班重刑犯释放的问题,从而满足塔利班设置的直接对话的前提条件。
        释放塔利班重刑犯本身就极具争议。阿富汗前外长、民族和解高级委员会主席阿卜杜拉·阿卜杜拉说,最近出狱的许多塔利班人员已重新加入叛乱组织,破坏了阿富汗政府释放数千人的善意姿态。不过,阿卜杜拉也承认,有许多囚犯仍留在家中,且谴责了塔利班的暴行。
    前景黯淡

        从阿富汗的历史来看,他们从未通过和谈解决过内部分歧。
        正如《纽约时报》所称,由于叛乱分子持续发动袭击的威胁,有争议的选举后出现的严重政治分歧,数十年的损失和不满,以及外国势力将阿富汗各派拉向相反的方向,和谈在每一个转折点上都将变得异常复杂。而双方真正的考验是权力分享和修改宪法。
        塔利班暗示,任何权力分享协议都应该让他们控制内政部、国防部和情报机构。而美国军方曾简要地建议,将塔利班的普通成员编入安全部队,编入由阿富汗国民军管理的地方防卫机构。
        目前的情况与1989年苏联撤军的情况类似。当时,阿富汗总统纳吉布拉拒绝与“圣战者”分享权力,现在的阿富汗政府也不想与塔利班签署权力分享协议。
        双方在停火问题上的态度也相去甚远。依据美国政府与塔利班达成的协议,阿富汗政府希望和谈伊始就把停火作为最优先议题,而塔利班只是把实现永久停火作为和谈“一项议程”。塔利班清楚,一旦停火,塔利班武装人员就会返回他们的村庄并恢复正常生活;如果和谈失败,塔利班将很难激励他们再次拿起武器。这就是为什么塔利班和美国在2月份达成了撤军协议后,塔利班针对阿富汗政府军的暴力活动却远远高于历史正常水平。
        阿富汗国防部表示,随着阿富汗内部和谈的开始,原以为塔利班会减少袭击次数,但不幸的是,塔利班仍在进行高强度的袭击行为,他们在34个省中的超过半数的省发动了袭击。9月9日,阿富汗副总统萨利赫遭到袭击,这绝非一般性质的恐怖袭击事件,而是一次掺杂着复杂政治动机的袭击活动。
        目前的形势下,塔利班很可能采用了“边打边谈”的策略。其是否会像在与美国进行和谈时那样,表现出同等程度的实用主义,还有待观察。
        塔利班暗示,任何权力分享协议都应该让他们控制内政部、国防部和情报机构。而美国军方曾简要地建议,将塔利班的普通成员编入安全部队,编入由阿富汗国民军管理的地方防卫机构。这显然无法满足塔利班的胃口,因为塔利班坚信,没有军事上的胜利做支撑,任何的和谈都不会有结果。
        基于现状而不是教科书上对政治合法性的解释,阿富汗内部的和谈才有一丝丝希望取得成功。否则,阿富汗和平问题的最终决定场所,很可能是战场。(据《南风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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