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卫组织缘何成为性犯罪温床

  • 徐亦凡

        谢基娜25岁时,在故乡刚果民主共和国(刚果(金),下称刚果)做着一份护士助理的工作。
        2019年,该国饱受埃博拉疫情的侵扰。世界卫生组织(WHO)为此派出团队,帮助当地人应对疫情。谢基娜因此结识了世卫组织的医生迪亚洛。迪亚洛表示,将为她提供一份工作,内容是调查埃博拉感染病例,薪水是谢基娜此前工作的2倍。
        机遇从天而降,却带着明晃晃的陷阱——迪亚洛让谢基娜以性换取这份工作,“他要求我和他睡觉,因为我家的经济状况太糟糕……只好接受了。”瞄准当地女性的远不止迪亚洛,世卫组织伸出援手帮助刚果抗疫,却成为诸多男性大肆性剥削的最佳掩护——他们或是向受害者允诺工作或加薪机会,或以不发工资为要挟,还有女性遭到强奸,甚至在怀孕后被迫堕胎。路透社引述非营利性新闻社“新人道主义”和汤森路透基金会的调查称,仅去年一年,超过50名刚果女性在埃博拉疫情期间遭到国际援助者的性虐待,侵害者来自世卫组织、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乐施会、医生无国界等机构。以人道之名来到非洲的诸多国际组织,却成为性犯罪的最佳掩护。
        最近的新闻发布会上,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塞将调查报告描述为“不忍卒读”,他当众道歉,称这是世卫的黑暗时刻,承诺将以“零容忍”的态度追究这些侵害者的责任。

        加害者会否被严惩尚不可知,被性剥削的这些女性才是真正遭遇黑暗时刻的人,终其一生都难摆脱阴影。

    “有次我想要盆水,都被要求拿性来换”

        以性换工作,甚至以性交换一切,成为受害者们的共同遭遇。
        世卫组织来到刚果,需要招募许多劳动力以满足抗疫需求,对当地年轻人而言,这是寻找工作的好机会,对就业环境艰难的女性来说尤其难得。
        刚果的工作机会太过稀缺,每天工资不过1至2美元,但世卫组织和其他国际机构能提供日薪10至150美元的工作。一时间,整个刚果东部都在讨论如何谋求一份国际组织的工作机会。然而调查委员会发现,招募过程并不透明,这让手握权力的部分人找到了进行性虐待的可能。调查委员会探访了多位受害女性,一位名叫纳迪亚(化名)的刚果女性告诉调查人员,“每个人都被迫靠性来换取些什么,这非常常见。有次我想要盆水洗一洗,都被要求拿性来换。”
        迪亚洛一直以高薪工作诱骗当地女性与之发生性关系,他的猎物也不只是谢基娜。另一位年轻女孩阿尼法当时也在埃博拉的疫情应对中心工作,迪亚洛遇到她后说,“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怎么能在这里给人们量体温和洗手?”迪亚洛称能为阿尼法提供一份新工作,薪资是此前的5倍之多,阿尼法说,“条件非常简单,让我和他一起睡觉。”
        阿尼法拒绝了,她告诉迪亚洛,自己努力学习才来到治疗中心工作,“如果在和他睡觉后我被雇佣……我将成为他的性奴,而不是世卫组织的雇员”。阿尼法告诉美联社,迪亚洛总戴着一个红色的“VIP”勋章,贴在深蓝色的世卫背心上。人们的普遍印象是,迪亚洛很有地位,与世卫组织的高层们保持联系。谢基娜说,迪亚洛经常吹嘘自己与谭德塞有着私人关系。
        在世卫组织网站上,谭德塞曾于2019年6月前往刚果访问,当时迪亚洛与谭德塞出现在同一张照片中,他们笑着互碰手肘。迪亚洛本人的脸谱账号上,也有十余张与谭德塞的合影照片。这些都让迪亚洛看起来大有来头。
        地位和权力如此不对等的情况下,很少有女性能与之抗衡,即便有些男性只是临时被世卫组织所雇佣,也会极力利用他们所拥有的权力。当迪亚洛们以工作为诱惑接近当地女性,像阿尼法这样懂得拒绝的人并不多。调查人员发现,只有经济更独立、有更强大社会支持的女性能在这样的情形下有底气说“不”。在遭到性剥削的女性中,只有极少数人完成了中学教育,有些人甚至从未上过学。极度穷困让她们不得不放弃尊严,换取一份工作比什么都重要。
        莉娜(化名)曾拒绝过一位行政人员长达两个月之久,但两个月后,她还是屈服了,与之发生性关系从而换得一份卫生员的工作。莉娜说,她甚至不敢要求对方戴避孕套,因为担心他不再愿意提供这个工作机会。
        假借世卫组织权威的不仅是医生、顾问等群体,培训人员、安保、司机都成了作恶者,甚至有女性在拒绝与这些人发生性关系后遭到强奸。
        2019年,一位世卫雇员强奸了塞维琳(化名)。当时他邀请塞维琳去酒店,谈谈她能否被录用。可一到了酒店房间,此人就告诉塞维琳,想被雇佣就必须先和自己发生性关系。塞维琳拒绝后却遭到强奸。塞维琳虽然获得了这份工作,却因为持续不断的性侵害,她最终选择辞职。
        更为悲惨者,被诱骗发生性关系后,却没能获得允诺的工作,或是只被短期雇佣,甚至有女性仅仅工作了一天就离开岗位。即便开始为世卫组织工作,这些女性也和塞维琳一样,会被要求一直提供性资源以维系工作,或是保住薪水。
        任何胆敢拒绝的女性则可能遭遇报复。有人说,当她们拒绝发生性关系后,就立刻遭到解雇,还有人在工作中不断被挑刺。
    加害者否认存在不当行为

        当女性被视作性资源大肆掠夺,加害者却能轻易撇清责任。
        根据受害者和证人们提供的信息,调查委员会锁定了21位与世卫组织有关联的加害者,他们既包括刚果人,也有外籍人士。但当调查委员会与其中8位被指控的男性取得联系后,其中有6人否认自己涉及任何性剥削或性虐待。
        无一例外,他们告诉调查委员会,自己与这些女性发生关系是基于双方合意。然而,汤森路透基金会此前得到的信息是,除了以工作机会作为诱饵,还有女性被下药,或在一些密闭的工作场合被突袭。
        调查发现的受害者中有29人怀孕,她们说,很多男性都拒绝使用避孕套。尽管这些人在为世界最大的政府间公共卫生组织工作,当时埃博拉疫情还相当严重,本该严格限制肢体接触、防范传染可能。
        怀孕给她们带来了更多创伤。至少有6人经历过流产,还有人被男性强迫以吃药或注射方式堕胎。有些女性在怀孕后不得不中断学业,甚至有父母因此拒绝掏钱供女儿继续读书。而她们从未得到过世卫组织的帮助,性犯罪也往往很难固定证据得到法律支持。
        迪亚洛的行为并非没被投诉,但此前的内部调查称,没有证据可以证实这些指控。一位不愿意具名的世卫官员透露,在对迪亚洛的调查中,调查人员甚至没接触任何一位涉案女性和举报人。迪亚洛同样否认一切指控,他声称,“从未向女性提供工作以换取性资源,一生中从未性骚扰任何女性。”
    世卫组织的消极处理是最大帮凶

        面对如此多的性虐丑闻,不论是总干事谭德塞还是卫生紧急项目执行主任瑞安,都表示在媒体曝光之前毫不知情,瑞安称,“我们知道的信息不比你们更多。”但事实是,早在2019年,世卫组织的高级管理层就被告知过存在性行为不端,还被问及该如何处理这类事件。世卫组织内部邮件显示,高层们对性剥削等丑闻感到震惊,还起草过相关文件预防此类事件,就防范性骚扰进行培训,并下令进行保密调查。
        这些举措显然没什么成效,同样的恶行依旧发生于2020年。直到遭受外部压力后,世卫组织才委托独立机构开启调查。路透社在去年9月的报道中提及,当时世卫发言人鼓励涉事女性与该组织联系,然而大多数受害女性却恐惧于被报复,从未报告过受侵害的事实,还有许多人为此感到耻辱,甚至没告知过家人。
        调查委员会还揭露出另一个系统性不公现象——即便受害女性与世卫组织联系,但若非以书面形式举报,则会被拒之门外。世卫组织有过相关规定,鼓励受害者控告性剥削等行为,并将书面举报视为优先项。但在具体执行中,这一规定被刻意解读为“非书面形式不作数”。被受害女性找上门的医生恩甘杜,正因此逃过了内部调查。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世卫组织的消极处理是性剥削的最大帮凶。投诉迪亚洛的工作人员,虽然得到了此事会被处理的回应,却没看到任何进展,据他说,此后他在机构内部遭到了边缘化。但迪亚洛和恩甘杜丝毫没受到影响,他们不仅没遭到任何处分,还一直工作到和世卫组织的合同结束,恩甘杜如今甚至在谋求下一份在世卫组织的工作。
        有罪不罚成为了性剥削的温床——瑞安承认,性虐待等问题多年来一直被忽视;谭德塞则承诺,这类行为将面临严重后果,包括立即开除和移交地方当局。
        然而不少雇员对此并不买账,尤其是在世卫组织工作的女性。她们指出,这些承诺远远不够,该机构根本没形成强有力的性剥削应对机制。就连这份调查报告本身也遭到质疑。尽管世卫组织称报告来自“独立调查委员会”,但外界依旧不认可——世卫组织怎能自行找人调查自己?(据《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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