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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尔巴乔夫的破冰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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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1959年前后,中苏两国“同志加兄弟”的人造“蜜月”迅速转冷,开始了近30年的政治、意识形态和军事对抗。1989年5月15日,在时隔30年之后(1959年赫鲁晓夫首访中国),苏联元首戈尔巴乔夫前往北京开启破冰之旅;两国都以重新走近对方而实现了政治、外交的自我完善。
正常化的前夜:新的历史周期
到20世纪70年代末,中苏迎来了改善关系的时机。中国终结了“文革”苦难,认识到闭门造车是不可能之事,开始了改革开放;同时,因里根政府支持台湾当局,中国被迫加快与苏联改善关系。苏联也欣喜地看到中国放弃了过去的思维,双方都不再无谓纠缠意识形态,都对对方的改革深感兴趣。勃列日涅夫在执政后期开始释放善意,中方在历史与现实的客观背景下,谨慎回应,并设置底线——希望苏联消除“三大障碍”:入侵阿富汗、屯兵蒙古、越南入侵柬埔寨。目的是消除苏联对中国北、西、南三个方向的现实威胁,竭力争得一个有尊严、真正平等的中苏关系。1982年3月24日,勃列日涅夫在塔什干讲话,做出回应,承认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并愿改善苏中关系;但前提是“不损害第三方利益”,这表明:此时,中苏关系正常化的条件仍未成熟。但是,经过30年相互隔绝之后,两国都走入新的历史周期。中国从很低的起点开始改革开放,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迎来经济发展的黄金期。但最初的10年也产生了一些社会问题,比如腐败;比如受西方影响,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上升。苏联同样处于历史转折期。到戈尔巴乔夫上台时,当时普遍的社会情绪是:“再也不能这样生活下去了”;而在国际上,苏联处境孤立,其亲密盟国古巴、越南、东德等国实力有限;入侵阿富汗引起“半个世界”与之对抗(美国、伊斯兰世界、中国等)。戈尔巴乔夫开始把“改革”作为动员苏联社会的新意识形态。20世纪80年代初,当中苏正常化尚在谈判阶段,民间的“正常化”已闻风先动。黑龙江、内蒙古、新疆等省份的边贸已如火如荼;苏联企业参加中国展会,并为20世纪50年代苏联援建的工业设施升级改造;时隔多年之后,《人民日报》重新称苏联为“伟大社会主义国家”。1985年,戈尔巴乔夫上台不久就表示欲与中国和解。“三大障碍”完全消除但是,对于苏联来说,中国虽很重要,却只有在“冷战”格局改变之后才有意义。当时的苏联内忧外困,必须全面收缩:军备竞赛消耗其40&的国民财富,苏联早已力不从心;在阿富汗,苏联陷入美国的战略捕兽器;油价大跌(一说是美国和沙特联手做局所致)导致外汇严重不足,无钱进口粮食;苏联需要西方的贷款、技术、投资……1987年12月8日,美、苏达成削减中短程核导弹的协议,双方不再视对方为敌手。这样,在美国的“冷战”结束之前,苏联——戈尔巴乔夫——的“冷战”实际已经终结。随着国内外局势的变化,苏联开始了加快消除“三大障碍”的步伐。1987年,苏联从蒙古国撤军5万人;1989年,苏蒙协议规定,到1991年撤出全部驻蒙苏军。阿富汗之于苏联,如越南之于美国。苏联早想抽身退出,但必须安排好善后、“赢得和平”,以免出现一个反苏的邻国、或其真空被美国填充。从1988年5月15日起,苏联开始从阿富汗撤军,到1989年2月15日,最后一批苏军回国。此时,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直接体现中苏军事对抗的障碍——越南入侵柬埔寨,但苏联一直推说这涉及第三国,在政治磋商时避重就轻,甚至提议中国先实现苏中关系正常化,再一道解决柬埔寨问题。但中方认为应先解决柬埔寨问题,然后才实现正常化。为此,戈尔巴乔夫的同事沙赫纳扎罗夫曾表示:“苏中关系正常化的钥匙多半在河内,而不是莫斯科或北京。”为了打破谈判僵局,小平同志于1985年10月9日请访华的罗马尼亚领导人齐奥塞斯库给戈尔巴乔夫带口信。后来,小平同志又向美国大牌记者迈克·华莱士发表谈话,强调苏方如能在柬埔寨问题上迈出扎扎实实的一步,他愿破例到苏联任何地方同戈尔巴乔夫见面。中方持续释放的善意,让苏方在这一关键问题上逐渐表现出松动。1988年下半年,出于内政外交的需要,戈尔巴乔夫终于决定迈出实质性的一步,卸掉“援越侵柬”这个历史大包袱。1988年7月20日,戈尔巴乔夫与越共总书记阮文灵再次会谈,越方表示,准备在1989年底、1990年初从柬埔寨撤军完毕。至此,妨碍中苏关系的“三大障碍”终于完全消除。只握手,不拥抱1988年12月1日至3日,钱其琛外长访问莫斯科,发出对戈尔巴乔夫访华的邀请。这是时隔30多年后,中国外长首次访问苏联。戈尔巴乔夫在会见钱其琛时主动表示,对苏中之间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苏方“也有过错”。这样不同寻常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立刻感受到其中的分量和真诚。苏联最高领导人正式向中方承认有过错,在中苏关系史上,此前只有斯大林一人。1989年2月2日,作为对钱其琛外长访苏的回访,也是为戈尔巴乔夫访华做准备,苏联外长谢瓦尔德纳泽访华。2月4日,小平同志在上海会见苏联外长谢瓦尔德纳泽时,也说出了已经成为“世纪经典”的八个大字:“结束过去,开辟未来”。中苏双方商定,戈尔巴乔夫将于1989年5月15日至18日正式访问中国。值得一提的是,为了这场世界瞩目的中苏高级会见,中方在准备工作中有两个具有政治含义的礼仪安排,一直为人称道:其一,是对苏联人仍以“同志”相称。其二,与苏联人见面时“不拥抱”。谈及与戈尔巴乔夫访华有关的问题时,小平同志曾特别交代:与苏联人见面时,只握手,不拥抱。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礼仪问题,它还具有明显的政治色彩。越是敏感时刻,越要冷静,在礼节上不能做得过火。握手礼节,正是这种普适原则的体现。“不拥抱”则形象地勾勒出中苏关系未来的定位:睦邻友好合作,而不是20世纪50年代的那种结盟“抱团”。两个半小时的“超长”会见邓小平同志与戈尔巴乔夫的会见定于1989年5月16日10时整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东大厅开始举行。10时整,戈尔巴乔夫来到小平同志跟前,中苏两位最高领导人的手握在了一起。照相机的镁光灯顿时乱闪成一大片“银色火海”。小平同志一开始就表示,中国人民真诚地希望中苏关系能够得到改善。他建议利用这个机会宣布两国关系从此实现正常化。接着,小平同志开门见山地指出:“我们这次会见的目的是八个字:结束过去,开辟未来。”而戈尔巴乔夫在会谈大厅一落座,就庄重地对小平同志说:“我们政治局全体都赞同您那句著名的话(即“结束过去,开辟未来”)。”坐在这位85岁高龄的长者身旁,年仅58岁的苏联最高领导人毕恭毕敬,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时边记、边点头,连连说:“对”,“是的”,“同意”,“完全赞同”。面对俄中关系三四百年的风风雨雨和苏中关系三四十年的恩恩怨怨,戈尔巴乔夫讲了三层意思,对小平同志有关中俄、中苏关系的谈话作出了回应:一、对俄中、苏中关系中某些问题的成因,苏方有自己的看法。二、对两国间在不太久远的过去所产生的某些问题,苏方“也感到有一定过错和责任”。三、同意过去的问题就讲到此为止。忆及这次会见,时任苏联驻华大使的特罗扬诺夫斯基后来在回忆录中还提到,戈尔巴乔夫在前往会见邓小平之前,在内部曾经说过,他是作为一个晚辈去见一位长辈的,要多听少说。看重的是对方谈话中的基本精神,有不同意见也不进行争论。12时30分,中苏高级会见结束,历时2小时又30分钟,比原定的“超长”会见时间超出了半个小时。事实上,戈尔巴乔夫这次访华的时机颇不寻常。细心的国际政治观察家们发现,戈尔巴乔夫抵京时,欢迎仪式并没有按照常例在人民大会堂东门外广场举行,而是被安排在了多年前用来接待外宾的老首都机场;而当戈尔巴乔夫走下飞机旋梯后,机场上也并没有铺红地毯……可以说,戈尔巴乔夫的中国之行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过,1989年5月18日,当戈尔巴乔夫访问结束时,中苏双方随即在北京发表了《联合公报》,为两国建立新型的国家关系奠定了基础。它结束了中苏间长达20多年不堪回首的过去,开辟了前景广阔的未来。值得一提的是,1989年是国际政治形势风云变幻的一年,也注定成为对世界政治格局产生深远影响的一年。从这一年的9月开始,波兰等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相继发生巨变;一年后,德国统一;又一年后,苏联解体。但戈尔巴乔夫访华期间与邓小平同志共同发出的“结束过去,开辟未来”的宣言,中苏双方当时所确定的两国关系新准则,顺利地被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继承了下来。此后,中俄主要领导人频繁互访,政治互信不断增强,中俄睦邻友好、合作共赢事业迅速发展。从2014年起,中俄又上升到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新阶段,开启了新时代中俄关系的新征程。(据《新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