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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庆后：生于大时代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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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敖天 王艺锭
2月25日，娃哈哈集团发布讣告，娃哈哈集团创始人、董事长宗庆后因病医治无效，于当日10时30分逝世，享年79岁。宗庆后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是在2023年12月12日的娃哈哈集团全国销售工作会议上。他身穿一件黑色棉衣，为百余名娃哈哈先进工作者们颁奖，奖金总金额超过300万元。1987年，42岁的宗庆后在杭州清泰街的一栋六层小楼里创建了杭州上城区校办企业经销部，也就是日后娃哈哈的前身。他每天7点上班，晚上11点下班，经常住在办公室。在2018年的一段公开演讲中，宗庆后曾说：“我唯一的念头是，当我真的老去，我可以对所有人说：我这一生并不非凡，但我干了一番事业，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为这个时代、这个社会、和这个国家提供了一些正能量。很多人因我而受到鼓舞，成为主动打造新世界的力量。”
抓住改变命运的“稻草”
1945年，宗庆后出生在浙江杭州。由于家境窘迫，从小学习成绩优异的他初中毕业后就不得不辍学，四处打工。他曾走街串巷叫卖爆炒米，也曾在火车站卖烤红薯。尽管身处逆境，但宗庆后从未放弃改变人生的念头。宗庆后的母亲王树珍是一名小学教师，对他的人生影响很大。虽然家境贫寒，但王树珍依然给孩子们定下了很多规矩。有一次，宗庆后年幼的弟弟看到邻居家的孩子吃糖，便站在那个孩子面前一动不动，神色中流露出对糖果的渴望。母亲看到这一情景后，当即把他们带回家中，并立下规矩：以后再看到别人吃东西，要立即离开，不能停留。对宗庆后来讲，这无疑是一堂自尊、自爱、自立的课程。受母亲影响，宗庆后曾打算报考免学费还能发津贴的师范学校，但最终因不是贫下中农出身而未能如愿。1963年，他得知舟山马目农场正在招收知识青年，不论家庭出身，凡是年轻人都可以报名。这对宗庆后而言，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他紧紧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舟山马目农场是个荒无人烟、寸草难生的地方。农场的日常工作就是超负荷的体力劳动，不是挖渠筑海塘，就是拉土堆石。多数城里来的知识青年都难以承受这份辛苦，有人躲在被窝里哭，有人当了“逃兵”。18岁的宗庆后却选择承担和忍耐，白天做着跟大家一样的苦活累活，晚间还要加班拉砖。他凭着顽强的毅力坚持下来，还被评为舟山地区的“上山下乡积极分子”。宗庆后曾这样回忆自己的农场生活：“读书的时候要考第一，打篮球要争第一，在农场也要成为最好的那个。拉石头、堆土方，白天干不过人家，动员大家晚上干，趁对方晚上休息，超过他们。”1年后，马目农场规模收缩，宗庆后辗转来到绍兴茶场。茶场和农场一样，干的都是高强度体力劳动——种茶、割稻、造地、开山打石。他把最好的青春年华，留在农村，无怨无悔地一干就是15年。此时的宗庆后依然没有放弃心中的“大学梦”。在闲暇期间，他没有像工友一样打牌消遣，而是坚持读书，并把《毛泽东选集》来回读了多遍。尽管他最终没能实现上大学的梦想，但读书的爱好贯穿了他的一生。谈起这段艰苦岁月，宗庆后告诉记者，这段经历于他而言，最大的好处便是练就了强健的体魄、锻造了坚不可摧的意志。艰苦的历练带给宗庆后的宝贵财富，贯穿了他的整个创业历程。娃哈哈刚生产果奶的时候，热销全国，有一次装货的工人少，影响发货。宗庆后过去一看，二话不说，脱下外衣，就开始装货。干完活，浑身像是水洗的一样。多年后，在那场轰动国际的“达娃大战”中，宗庆后在跨国公司达能时任总裁扬言要让其“在法律诉讼中度过余生”的威胁之下，以超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和意志力绝地反击，最终赢得了这场持续两年半的战争，保卫了民族品牌的尊严。“幸运的是，我生于一个大时代”1978年，中国迎来了改革开放的元年，宗庆后也迎来了自己人生的转折点。在经历了15年的下乡劳动后，33岁的他回到杭州。当时有一个政策是接班，父母退休后，子女可以接替父母的工作。他便接替退休的母亲，进入杭州工农校办纸箱厂，做推销员。在校办工厂的10年间，宗庆后做过推销员，也办过电扇厂、电表厂。他曾蹬着三轮车到处送货，背着几台落地电风扇挤在绿皮火车上去各地推销，在简陋的招待所打地铺，在广交会大门外摆地摊，在天涯海角斗智斗勇追款讨债……他说：“我用脚丈量中国的市场，深入到穷乡僻壤、犄角旮旯，‘中国市场地图’就是这样在水里火里、摸爬滚打中摸透的。”人生的每一段路都不是白走的，正是这段与市场亲密接触的经历，为宗庆后从零开始创办娃哈哈打下坚实基础。后来，他将之称为创办娃哈哈的“秘密武器”。在42岁那年，宗庆后终于等来一个机会，而他已经做好充分的准备。当时，杭州市上城区文教局要对下属的校办企业经销部采用承包经营的方式，公开选拔经销部负责人，条件是当年能够创利4万元。宗庆后毛遂自荐，承诺当年创利10万元，即便按人均创利标准计算，也远超当时国企对应的指标。“当时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其实我心里是有底的。”从此，宗庆后从蹬三轮送校簿、卖冰棍开始，将这个只有3个人的校办企业经销部，打造成了拥有3万多名员工、品牌价值超过600亿元的中国食品饮料行业巨头。很多人好奇他的经营秘诀，他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将其总结为“专注主业，小步快跑”：专注食品饮料主业，决策上小步扩张，一旦机会出现，立刻把握机遇。而对于取得的成就，宗庆后从不居功自傲。他在自己的传记中这样写道：“我是一个普通人，从底层崛起的凡人。幸运的是，我生于一个大时代。”“我是企业家，不是资本家”2010年、2012年和2013年，宗庆后曾三度问鼎福布斯排行榜“中国首富”，但他对此并不在意。能够让他自豪的，是为国家、为社会所做出的贡献。“我交税就交了500多亿元，我们的经销商、批发商也很多，为社会提供了很多就业岗位。”他曾表示，“其实是不是‘首富’，我心里都没有起伏。当年开始创业是为了生存而奋斗，等资本积累完成，是在为社会工作，财富实际上也是社会的，对我而言就是个数字，体现人生价值而已。”宗庆后不喜欢大惊小怪，他的处世哲学就是埋头苦干，拼命工作，一丝不苟。在老一辈企业家中，他向来以节俭著称。尽管坐拥千亿身家，他却经常一个人坐飞机，而且坐二等舱，身边没有保镖也没有助理。据他自己推算，他每年的个人生活开销不超过5万，吃穿住行极其简单。但对于社会道义，他从来不遗余力。多年来，他一直坚持“办企业就要为人民大众谋福利”的理念，始终弘扬“产业报国，泽被社会”。200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发生。娃哈哈集团和员工先后向地震灾区捐款达1500万元。此外，在西南旱灾、四川雅安及泸州地震、河南洪灾、山西暴雨洪灾等多次天灾中和新冠疫情期间，娃哈哈慈善基金会都尽其所能，向受灾民众和地区捐资捐物，提供援助。宗庆后的慈善理念是：慈善不仅仅是现金捐赠，更应该在困难的地方投资，带动就业，上缴税收，带动当地经济成长，促进当地人思想观念改变，不是“输血式”扶贫，而是“造血式”扶贫。从1994年开设涪陵分公司以来，娃哈哈已在欠发达省市地区建立180余家分公司、80余个制造基地。宗庆后是一位从校办工厂起家的企业家，他的慈善之心更多体现在对下一代汲取知识的关注上。多年来，从捐资建设教育基础设施，到针对贫困学生设立奖学金，从对教育扶贫的投入，到积极帮助下岗职工解决家庭生活困难，宗庆后带领娃哈哈累计投入数亿资金。从2011年起设立的“娃哈哈·春风助学”专项资金，已帮助5万多名困难大学生圆了“大学梦”。2023年3月，宗庆后在接受采访时说，自己是一位“企业家”，不是一个“资本家”：“对于民营企业家来说，除了吃穿用之外的财产还是社会的，所以现在企业家不像企业初期的时候，为了自己吃饱饭穿暖衣在拼命。现在已经升格了，他也在履行社会责任。你越是为老百姓造福，先富帮后富，人家才尊重你的财富。”2023年12月30日，宗庆后为娃哈哈留下了自己最后的亲笔信。在信的结尾，他写道：“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我相信，只要有愚公移山的志气、滴水穿石的毅力，脚踏实地，埋头苦干，就一定能够把目标变为美好现实，创造幸福生活的美好画卷！”（摘编自《环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