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百年沉浮苏伊士

  •     苏伊士运河的历史,就是一部埃及人民反帝反殖民斗争的历史,充斥着西方国家地缘博弈、债务陷阱等阴谋算计,也见证了埃及寻求独立自主、加强南南合作的奋斗历程。

    “埃及不过是充当公债的抵押品”

        埃及地处欧、亚、非三洲交界的关键位置,也因此成为地缘政治博弈焦点。
        18世纪末,先后迈入资本主义社会的英国和法国争相在全球范围内扩大殖民地。通过在物产丰饶的印度、东南亚等地劫掠资源和倾销商品,英国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占据上风。攫取自东方的大量资源被源源不断运回国,成为延续帝国霸权的命脉。由于苏伊士地峡的阻隔,英国与东方殖民地间无法直接通过海路开展运输,满载东方货物的帆船只能沿非洲大陆,绕行好望角。漫长的海上航行充满艰险,有统计称,当时每年在海上失事的英国船只达600艘之多。
        法国人看准了英国的“七寸”。时任法国驻埃及总领事的查尔斯·马加利翁致信法国外交部长塔列朗指出:“(打通苏伊士水路航线)将掐断英国的印度输血管……(对英国的)影响堪比好望角航路开通后对热那亚、威尼斯的毁灭性打击。”马加利翁在信中提出一个大胆计划:占领埃及。
        1798年,由3万余名法国士兵、300多艘舰船组成的军团,在时年29岁的拿破仑带领下远征埃及。拿破仑占领了开罗,但最终,由于工程师的测量误差以及英国和奥斯曼帝国的军事干预,拿破仑在苏伊士地峡开凿运河的愿望未能实现,但殖民者已经萌生的贪念又岂会轻易作罢?
        至此,埃及人围绕这条运河的百年屈辱史才刚刚拉开序幕。
        19世纪中期,屡遭列强欺凌的埃及决意通过西式改革实现国家富强。此前通过武力强占埃及不成的法国人,看到了新的机会。
        曾担任法国驻埃及亚历山大港副总领事的费迪南·德·莱塞普以顾问身份多次向埃及总督穆罕默德·赛义德力陈开挖苏伊士运河对于埃及发展的重大意义。
        不久,赛义德与莱塞普签订开凿苏伊士运河的协议,埃及将运河开凿权以及管理权出让给莱塞普成立的国际苏伊士运河公司,并无偿提供工程所需土地以及五分之四的劳动力。
        为筹集运河开凿所需的2亿法郎资金,国际苏伊士运河公司对外发售40万股股票,但在法国仅售出一半多,因为很多人都不相信这个项目能够成功。法国人于是想方设法迫使埃及人买下剩余所有股票。
        为支付这笔巨款,赛义德不得不以极高利率向英国和法国大额举债。由此,埃及一步步迈入一个西方设置的债务陷阱。
        1859年4月25日,苏伊士运河挖掘工程正式开工。此后10年间,埃及付出约12万劳工生命的惨痛代价,开挖土方7400万立方米,建成一条长164公里,宽52米的水道,将红海与地中海连通。
        运河建成后,从英国伦敦到印度孟买的航程由10700公里缩短至6250公里,英法与东方殖民地间的往来成本大幅降低。
        但对埃及而言,噩梦才刚刚开始。
        由于运河建设过程中成本不断飙升,埃及只能一次次向英法借贷。埃及的铁路、土地甚至未来的运河收益,都被悉数抵押给欧洲人。运河建成之日,埃及财政已濒临破产。从运河开建到19世纪70年代中期的十余年里,埃及的外债增加23倍,而国家收入仅增加5倍,债务偿还占国家总收入的三分之二。1876年,埃及再也无力偿还像滚雪球般不断叠加的债务,宣布破产。英国人趁机以低价收购了埃及拥有的苏伊士运河40%多的股份。
        借助金融手段,“文明人”轻而易举地将“野蛮人”在自己的土地上以十年血汗、十多万白骨建成的运河收入囊中。“那是埃及历史上不堪回首的一页。”八旬老人瓦埃勒·卡杜尔面露悲戚。
        但殖民者的胃口并未满足。1882年,为彻底控制苏伊士运河,英国人出兵占领埃及全境。
        法国学者雅克·贝尔克如此评价埃及的这段历史:“埃及不过是充当公债的抵押品,底层是埃及古老而贫困的人民……最上层是由英法两国金融界和外交领事分掌的中央银行权利和运河管理机构,系统地将这个国家的财富、出产与盈余通过频繁的转账、债券和苏伊士运河源源不断地转移到伦敦、巴黎、维也纳、柏林……一座牢不可破的(殖民)大厦在短短几十年间,就建立起来了。”
    “苏伊士运河是埃及人的运河”

        一座以苏伊士运河为主题的博物馆内收藏着许多历史遗存,一张张图片中,能看到当时先进的蒸汽挖沙船、林立的大型起重设备、闲聊的白人监工,但很少出现普通劳工的身影。挖掘运河的工人都去哪儿了?
        美国新泽西理工学院学者穆罕默德·贾迈勒丁在研究苏伊士运河史料后发现,埃及劳工被运河历史的记录者刻意排除在档案之外。
        运河开凿过程中使用的劳工,几乎全都是埃及农民。从开工到通航的10年间,埃及累计征调150万人参与建设,这是古埃及法老建造最大的胡夫金字塔时所征用劳工的15倍。为满足法国人对工期的要求,埃及总督赛义德甚至下令将军队复员的5万军人都去修运河。
        投入如此巨大人力,是因为机械设备的匮乏,事实上,运河的大部分挖掘工作都是靠工人用铁锹等原始工具完成。由于运河地处沙漠腹地,饮水匮乏是工人面临的主要问题。按照国际苏伊士运河公司与埃及政府的协议,工程方应当首先修建淡水渠,将水引到施工现场,然后再开始运河挖掘。但莱塞普为了尽早完工,在淡水渠尚未建成时就动工。工人们只能依靠骆驼运水或在沙漠中打井,但这远不能满足数万人的饮水需要,工地上几乎每天都有人渴死。恶劣的生活条件加上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导致瘟疫流行成为常态,传染病时常暴发。在1865年一次霍乱流行中,大批工人倒毙,尸体遍布工地,一时竟找不到人收殓。
        如此恶劣的工作条件仅属于埃及人。法国学者娜塔莉·蒙特尔曾在书中这样描述运河工地周边两种截然不同的场景:一边是外国人享受着专属的银行、面包店和酒吧,另一边是烈日下忍饥挨饿的工人们在痛苦劳作。
        尽管有多位亲友在那场因收回运河而引发的战争中丧生,但卡杜尔仍为68年前埃及总统纳赛尔那个“改变埃及命运”的决定而感到骄傲。
        1952年,以纳赛尔为首的埃及军官组织发动革命,推翻亲西方的法鲁克王朝。次年,埃及共和国成立。1956年7月26日,10万埃及民众聚集参加革命四周年庆祝活动。在热烈的欢呼和掌声中,纳赛尔宣布,他已签署法令,正式将苏伊士运河收归埃及所有。从起初试图通过效仿西方模式的改革摆脱贫穷落后面貌,在殖民者精心编制的幻景中不惜代价开凿运河,到破除对西方的幻想,赶走殖民者,收回运河,谋求独立自主,埃及人走过了近一个世纪。
        纳赛尔将苏伊士运河国有化的决定,在英国和法国看来影响到其核心利益。在威逼利诱失败后,英法决定联合当时与埃及交恶的以色列,通过发动战争推翻纳赛尔政府,夺回运河控制权。10月29日,以色列不宣而战。随后,英法以“维护运河航运安全”为由介入,出动大量舰船和战机,对埃及狂轰滥炸。这就是第二次中东战争。包括卡杜尔多名亲友在内的数千名埃及人,在这场战争中丧生。
        埃及人民的反殖民反侵略斗争,在同样曾遭受西方压迫的其他国家引发强烈共鸣。万里之外的新中国也加入声援行列:北京市民举行游行,表达对埃及的支持;中国政府以2000万瑞士法郎现汇援助埃及政府;中国红十字会捐赠价值10万元人民币的医药物资……
        为防止苏伊士运河再度落入帝国主义国家之手,埃及在苏伊士运河自沉船只数十艘,使其彻底断航。在埃及人民破釜沉舟的决心面前,在国际社会强烈声讨的压力之下,侵略者最终撤出了埃及。1967年,在美英怂恿下,以色列发动第三次中东战争,入侵埃及并占领西奈半岛,迫使埃及再次封锁苏伊士运河长达八年之久。
        如今,苏伊士运河已成为全球贸易的咽喉要道。然而,在平静的表象下,埃及摆脱西方控制的斗争并未结束。从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美欧主导的国际金融机构通过大额援助和贷款,诱导埃及进行新自由主义改革,对西方资本彻底打开大门。在发展道路上一次次被西方坑害的埃及人正在思考,如何才能摆脱延续百年的发展魔咒?
        在卡杜尔看来,历史已经给出答案。“想想过去吧,谁曾压迫过我们?谁曾帮助过我们?谁对我们所经历的苦难感同身受?我们的朋友在东方!”
        2013年中国提出共建“一带一路”倡议后,埃及成为最早加入的国家之一。今年1月1日,埃及正式加入金砖合作机制。如今,在苏伊士运河两岸,平等互惠的合作之树已结出硕果。截至2023年,埃及与金砖国家的贸易往来总额已占该国对外贸易总额的三分之一以上。“(埃及)期待着与金砖成员国的合作……以共同提高全球南方国家的声音,促进发展中国家的权益。”在获邀加入金砖机制后,埃及总统塞西第一时间表达谢意。
        历经百年沧桑的苏伊士运河,正见证古老文明开启新的历史篇章。
    (摘编自新华网  文/袁炳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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