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刚/口述
张帅 何丹谭/整理
在空中经过18分钟测试飞行,我驾驶飞机稳稳降落在跑道上,放伞,减速,慢慢滑向主席台,耳机里传来伴飞战友的声音:“刚哥,祝贺你,开创了历史!”
我叫李刚,是一名试飞员。
1967年,我出生在河北昌黎。18岁高中毕业那年,空军到学校招飞,我如愿成为空军第五飞行学院的学生。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飞跃。
1998年,空军试飞部队到我所在的单位挑选试飞员。当时,部队飞行员转到民航工作很普遍,我也收到了民航的邀请电话。但听到选拔试飞员,我找到前来选人的领导,表态说:“我愿意为空海军战友早日飞上新型飞机做贡献。”2000年,我正式调入试飞部队,成为一名新机试飞员。这是我人生的第二次飞跃。
有人说,试飞员是和平时期“离死亡最近的人”。的确,飞行员可能几年都飞一种飞机,将这种飞机的机动性能、战术水平飞到极限。而我们试飞员呢,则是要将每种型号飞机的各种性能都飞出极限值,使该型号的设计水平发挥到最大值。正因如此,对我们来说,每次驾机飞上蓝天都是一次惊心动魄的旅程。一次,我试飞某型战机,飞机意外进入倒飞尾旋,发动机也在这时停车了,飞机的高度迅速向下掉。面对特情,我先改出尾旋的状态,然后根据战机的速度进行空中启动,最后终于驾机平安落地。这样的特情,我经历过二十余次,每次都是跟死神在较量。
失速尾旋,被航空界誉为“死亡陷阱”,一定程度上制约着战机性能发挥及航空兵训练水平的提高,严重影响飞行安全。近年来,空军实战化训练的步伐加快,我们接到了培养尾旋教员的任务。当时,没有任何可以借鉴的经验,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充分研究之后,我和战友驾机飞上蓝天。我们先是进行大迎角试飞。在万米高空,我们操作飞机逐渐降低速度,进入失速状态,接着又开始持续的误操作,引导飞机进入正尾旋。在尾旋状态,飞机像是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被深深吸住快速旋转,向右滚转。之后,我们通过一系列动作,成功改出尾旋,飞机恢复了平静。在历经一年多的研究验证后,我和战友到空军某飞行学院执行尾旋带飞任务,有时一天要飞几十个尾旋。
一位试飞前辈曾告诉我:“一名优秀的试飞员,自己会飞是远远不够,还必须要‘能说会道’,要具备向科研人员准确反馈飞行感受的能力。”
试飞员接触的都是正在研制的新型飞机,科研试飞没有先例可以借鉴,这就要求试飞员永远处于学习状态,不断掌握新知识。我曾立志要做中国最优秀的试飞员。有了目标,学习便成为一种常态。刚到试飞部队时,学习更是我生活中的主旋律,向老一代试飞员请教试飞方法,向科研人员学习试飞理论,与年轻试飞员交流飞行心得。每次飞行回来,认真做飞行评述报告,记录飞行体会。任何的努力都不会白费,在不断的学习总结中,我对试飞工作已变得十分敏锐,能捕捉到新机的任何微小异常并提出故障判断。
近几年,作为主要起草人,主持撰写了歼-11B、歼-10双座、歼轰-7A、高教-9等飞机的试飞员评述报告,为科研人员的研制工作提供了大量珍贵数据。这些工作,为我成为四代机首飞小组成员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2010年6月,我们四代机首飞小组经过培训学习后,便投入到首飞集训任务。那些日子,我们几乎天天和科研人员泡在一起,在模拟平台上一遍又一遍地试验飞机的操纵系统,更改优化设计方案,在“模拟飞行-试飞员感受-提出意见建议-改进-飞行验证”的循环迭代试验中,对飞机飞行品质、语言逻辑及系统功效等方面,提出了数百条改进意见,推动了新机研制跨越式发展。
2011年1月11日,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一切准备就绪,耳机内传来指挥员熟悉的指令,我环顾四周,机务同志分布两侧,前方是彩旗招展的观礼台,机场围墙外,来自全国各地的军迷拿着带长焦镜头的相机,严阵以待那一刻。接着,战友伴飞的飞机起来了,我驾驶2001号验证机缓缓滑到跑道端,等待着指挥命令:“787,可以起飞。”听到命令,我内心忽然有一股喷薄欲出的力量,立即加满油门,飞机抬前轮,平稳离地……
按照首飞方案,在空中经过18分钟测试飞行,我驾驶飞机稳稳降落在跑道上,放伞,减速,慢慢滑向主席台,耳机里传来伴飞战友的声音:“刚哥,祝贺你,开创了历史!”歼-20验证机首飞任务取得圆满成功,是我人生的第三次飞跃。
座舱盖打开,现场人声鼎沸,广大科研人员鼓掌欢呼、热情拥抱,激情地呐喊着“刚哥、雄起”。我向大家挥手致谢,这些科研人员都是幕后的英雄,没有他们多年的心血,不可能有顺利的首飞!此后七年多时间,我基本上都在与歼-20飞机打交道,并在2016年以“惊鸿一瞥”的姿态亮相珠海航展。现在,歼-20已装备部队使用,而我也因年龄太大而停飞。但是,我骄傲,我曾站在巨人肩膀上,为大国空军建设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据《世界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