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扬
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到欧洲已接近一年了。这一年中，不少大型商业机构倒闭，一些小店也难逃一劫。
我们镇有家B&B（提供住宿和早餐的小旅馆）。那是一栋有十几间卧室的大宅，由一对老夫妇经营。院墙深深，宅院被主人打理得很妥帖。春天，桃花和樱花开了，景色非常美丽；夏天，房前绿草如茵，还一字摆开白色的椅子。
每年旅游高峰期到来前，主人都会重新粉刷外墙，种植鲜花，油漆户外桌椅。初夏傍晚，能看到男主人穿着大短裤，撅着屁股拔草。细心经营下，生意倒也不错。
从今年春天到秋天，爱尔兰实行了两次全国最高等级的封锁，B&B自然也关了门。对许多“手停口停”的商家来说，关门数月是致命打击。撑了半年之后，B&B不得不插牌出售。我们在售房网站上浏览它的照片，里面装潢确实不错，干净整洁，不知主人此刻是什么心情。
小镇上还有一家鞋店，是一对慈眉善目的老夫妻开的。男的叫约翰，女的叫苏珊。店里的鞋子什么牌子都有，但有一个共同特点：舒适。也正因这一点，多年来周围的店开开关关，只有这家鞋店总能屹立不倒。小镇的人都喜欢它，特别是老人，找到一双舒适又时髦的鞋并不容易，老先生、老太太是它的常客。有时买了鞋子，还要坐下聊聊天。
禁令下，鞋店和B&B一起关了门。随着控制放松，我发现它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开了门，路过时，能看到约翰和苏珊弓着腰，慢慢地在店里整理，招待客人。
没过多久，当我又一次路过他们的店时，发现门前挂出了大牌子：“关门清货”。
要关门了吗？我走了进去，约翰和苏珊仍然一如既往地里里外外地忙碌着。所有的鞋子都打了五折。我挑了一双，试鞋的时候问苏珊：“你们要关门了吗？”苏珊苦笑了一下，轻轻地说：“到了我们退休的时候了。”我一时想不出什么话安慰她。付钱的时候，我对约翰说：“谢谢你们。”约翰露出一丝笑容，什么也没说，抬手轻轻地拍了拍我胳膊，我也什么都没说，拍了拍他的肩膀。
过了一周，小店悄然关上了卷闸门。橱窗还开着，展示柜里干干净净的，放着一大堆玩具小鞋子，高跟的、平跟的、带蝴蝶结的、系带子的。中间竖着一块大牌子，写着：“谢谢你们”。落款是“约翰和苏珊”。
又过了两周，小鞋子们不见了，只剩下大牌子竖在空荡荡的橱窗中间：“谢谢你们。约翰和苏珊。” （据《环球人物》）
